有一句魔法咒語叫做「你是怎麼做到的?」
在一次訪談裡,我遇到一個提問:「如果原生家庭沒有辦法提供我們足夠的養分,讓我們好好地社會化的話,我們要如何長成一個成熟的人呢?」當時,我想到我讀大學的時候,唸了一本很硬的書,書名是《諮商理論與實務》。書中提及一位心理學家Perls,他說了一句話「一個人的成熟,是當他的內在支持,大於外在支持的時候。」一句讓我覺得既深奧又深刻的話。
大家可以想像一株樹。如果你是直挺挺的一株樹,你就是內在支持,因為你自己就可以自給自足,而且你自己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。可是如果我們像爬藤類植物,是攀附著其他東西而生長的,我們就需要一些外在支持。當外在支持告訴我們,你要往那裡長,我們就會往那裡長。如果外在支持說,你這樣做不對,你要繼續往這裡去,那我們就會跟著往這裡去。所以當一個人內在支持的力量,大於外在支持的力量時,就是Perls說的一個人的成熟。
因此,有一句魔法咒語叫做「你是怎麼做到的?」就是當我們有一些成功經驗的時候,請千萬不要浪費。很多時候,我們都被教導「大意失荊州」或「慘遭滑鐵盧」,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志得意滿,因為志得意滿就會得意忘形,就會樂極生悲。歷史上有多少成語,都在告訴我們不能自滿,所以我們常常浪費了這些問自己「你是怎麼做到的?」的時候。因此,我們普遍會缺乏自信,我們會覺得自己是Nothing,很容易有自我懷疑或自我否定的感覺。
或許你會問:「可是我沒有什麼成功經驗,做事情上,好像也不順利,真的沒有什麼特別優秀的表現啊!」有些家長也會問我:「可是我的孩子就是一蹋糊塗,他的學業表現差到不行,體育、音樂、美術也沒有一個是厲害的,那我到底要怎麼讚美他呢?」
如果你在為自己賦能以及為別人賦能上,都只會停在表象行為的層次,那真的是太可惜了。我們要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自己和看別人,才能好好地為我們賦予更多的力量?讓我們的內在支持能夠長得更茁壯、更好呢?
我非常喜歡的一本書,是由我的恩師洪莉竹老師所撰寫。書名是《稻草變黃金》,主要在介紹焦點解決短期諮商。我覺得書名取得超級棒,因為我們常常看待自己,或看待別人,都覺得像一堆稻草,好像裡面沒有任何一點點的好東西。但是我們可不可以從稻草裡找到黃金,為自己和為別人賦予更多的能量,讓大家有更多的內在支持呢?就讓我們一起來學習。
第一層:表象行為層
培養自己從稻草裡找黃金的眼光,分成三個層次。在表象的層次,我們稱它為「表象行為層」,就是那些黃金外露的時候。比如說外表打扮、精神氣色、這次的報告、這篇簡報、這筆生意談得如何?孩子這次考試分數幾分?比賽得了第幾名?這些黃金外露的時刻,就是很顯著、很明顯,我們都可以問,你是怎麼做到的?
可是,如果一個業務員,只有當他成交的時候,才會給自己打氣說「你是怎麼做到的?」或者一個孩子,只有當他考到100分的時候,才會被讚美說「你是怎麼做到的?」他們的壓力可能就會很大。他們或許會想,如果我下次沒做到,你們還會愛我嗎?你們還會喜歡我嗎?我還會覺得我自己是一個很棒的人嗎?
如果你只會用這樣的眼光來看自己的時候,其實很容易患得患失。因為一山總有一山高,所以你每天都處在擔心受怕裡,根本沒有紮實的自信心。你的自信心是很容易就被風吹倒的,你的自信心是沒有地基的大廈。如果你給自己賦能,都只停在表象行為層,我很鼓勵大家,請你一定要學習再往下一層看。
第二層:態度層
再下一層,叫做「態度層」。比如說負責、堅持、不放棄、努力、肯吃苦、時間管理、正直、真誠、積極進取、願意付出、願意合作、願意分享、樂觀開朗、善體人意、懂事、熱情、善良等等。我們的態度真的有好多,可是你有沒有看到?當你表現不好的時候,表象行為層看起來好像沒有那麼理想,但是你有沒有好好地看到態度層呢?
我有一個朋友有天非常沮喪地來找我抱怨一件事情。他在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簡報當天睡過頭,可是他還是非常負責地前往公司。雖然他心裡很想逃避,覺得一定會被老闆罵到臭頭,甚至乾脆想說他自己出意外算了。結果他還是進了會議室,向大家說抱歉,並馬上開始這次的簡報。我問他說:「在眾目睽睽之下,能夠那麼有勇氣,沒有逃避你該負起的責任,你是怎麼做到的?」這個就是屬於態度的層次。
比如說,通常有被排擠、被霸凌經驗的孩子,他可能就不敢向其他孩子伸出友誼的手。但如果他敢主動跟別人打招呼。我們可以問他:「可是我發現你會願意跟別人主動交朋友,你怎麼做到的?」因為那種勇敢都非常值得我們珍惜。
有一個讓我印象非常深刻的個案。她是一個亞斯伯格症的女孩,一進到我的晤談室,她跟我說:「老師,我真的覺得我被惡魔詛咒了。為什麼我那麼認真念書,每一天都會把書拿出來看,可是看著、看著我就睡著了。而且那些東西,我根本就看不懂,所以我的成績都非常爛,都被同學笑。同學都不理我,說我是一個非常不認真、非常不用功的孩子。」
這位亞斯柏格症的女孩真的是非常厲害耶!因為她即使學業成績表現不佳,卻還堅持每天都把書攤開來念。雖然不知道念了多少,可是她每一天都堅持做這個動作。「通常很多人在看不到很好的結果的時候,都不想再努力了,不想再繼續堅持下去了,可是妳是怎麼做到的呢?」我問她。
她說:「老師,因為我超級風靡一個職棒偶像。而且棒球比賽到了第七局、第八局,那才是最精采、好看的地方!所以我一定要跟我的偶像一樣,不能這麼快就被三振出局,一定要堅持到最後一刻。」
只要當她會自我肯定的時候,那是她自己長出內在支持,自己肯定了自己的價值。這個時候才有可能去好好地談學習策略、學習方法。因為她發現,在我的眼中,她並不是一個不努力、不認真的孩子,而是也看到了自己原來是一個非常堅持、很勇敢且願意學習的孩子。
史丹佛大學曾經做過一個研究。研究裡,把一批孩子分成兩組,每一組孩子都分別安排一群大哥哥、大姐姐,一對一地招呼他們,鼓勵他們。然後這些孩子開始做困難度不一的考試卷。後來發現有一組孩子,他們不想挑戰更難的。但是另一組孩子,卻一直想要往更難的地方挑戰。到底是什麼原因,造成如此不一樣呢?
研究發現,大哥哥、大姐姐雖然都有鼓勵孩子,可是鼓勵的地方不一樣。有一組的鼓勵是說:「哇!你這次又完成考試了,得到100分,好棒喔!那你要不要挑戰更難的呢?」得到的答案通常是不要。因為他的鼓勵層次是在表象行為;就是考了一百分,所以孩子就不想挑戰更難的。孩子會想,如果我下次沒有一百分呢?如果挑戰更難的,就很容易沒有一百分,那我就不會被鼓勵了。所以這群孩子就不想再往更難的地方挑戰,他們只想待在安全的地方,待在舒適圈裡。
可是另外一組的鼓勵就很不一樣。他們說:「就算這次的成績不好,但我非常喜歡你的認真努力。就算錯誤的地方還蠻多的,但我非常喜歡你用心的態度。你要再試更難的題目嗎?」這些孩子就很願意,因為他們的態度一直被鼓勵。
第三層:意圖和出發點
能從第二層稻草裡找黃金,看到態度層,就已經非常棒了。如果你還可以看到第三層次,那就是更珍貴的眼光了。第三層次叫做「意圖和出發點」。我們做一些行為,可能是不好的,我們的態度,可能是不佳的。可是有時候意圖和出發點,不只是善意的,更是來自於人性的。比如說,小男生喜歡逗弄小女生、惡整小女生。我們都知道他們的意圖和出發點,就是要引起注意。
有一次,我在急診室裡,聽到一個中年大叔跟他的媽媽一起進到醫院。那位大叔邊走就邊罵他的媽媽說:「妳吃屎算了!我以後都不要理妳了。妳有糖尿病,我說過不能再吃糖,妳還愛偷吃,偷吃以後還不告訴我,我以後都不要理妳了。」聽到這些話,你也知道他罵媽媽,這樣的表象行為層是不好的,態度更是不好。可是,我們可以想一想他的意圖和出發點是什麼?
我曾經有一次意圖和出發點,被真正地看到,當下心中有種被深深觸動的感覺。我在我最熱愛的黑暗對話社會企業擔任培訓師,至今十年了。但在我還是菜鳥的時候,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。我在訓練過程中,打碎了一個非常名貴的瓶子,在協助客戶的同時,也做了一些不當的反應。檢討會上,我被罵到臭頭。主培訓師一直罵我:「朱芯儀!妳第一次當培訓師,就敢犯那麼大的錯誤,找死嗎?妳知道那個花瓶到底要多少錢?賠得起嗎?那些客戶花了多少錢來我們工作坊,而妳這樣的服務,根本就毀壞了我們的視障者所有的專業形象了!妳知道妳做得有多糟嗎?」
在黑暗的房間裡面開檢討會,我的眼淚當下滑落。我很好強,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流淚,只是一直不停的嗯,是,我知道,這樣而已。我的眼淚不停地流,很難過地在心裡暗自決定,下次再也不要參加黑暗社會企業了,這是什麼一個地方?我的聽力只有左邊的耳朵,右耳完全沒有聽力的。我的右半邊的手和腳都非常不靈活,在黑暗的房間裡面,要帶領這些挑戰任務,對我來說也是挑戰。可是我覺得他們都不懂,都不能感覺。
可是就當檢討會終於結束,我要走出黑暗的房間時,主培訓師抱了我一下,然後他說:「芯儀,我知道妳有很多的不方便。可是我看到妳一直很努力地嘗試,很努力地學習,很努力地自我挑戰。只要妳不放棄自己,我一定會再給妳機會,加油!」
當他講完這句話的時候,原本只是暗自飲泣的我,霎那間真的無法自己地淚崩了。我覺得我深深地被懂、被了解。的確,我有這麼多的困難,但是我願意一直不停地嘗試,願意挑戰我自己,這是深深的出發點被看到了。
提升賦能力,挺別人也挺自己!
其實我們要為自己做內在的支持,或為他人做支持時,我們不是去鼓勵他、安慰他,或告訴他,你加油,你好棒,你真是厲害。因為有時候,這些外在支持會變成一種壓力,會變成一種我們對他的期許,會讓他有更多,如果我達不成怎麼辦的恐懼。
內在支持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學習,為自己也為別人賦與的。而內在支持最難的一件事,並不只是那一句「你是怎麼做到的?」而是你要先有能夠一層一層,從稻草裡找黃金的眼光,你就可以培養自己更紮實、更確信的自信,也能幫助別人獲得更多內在的能量。
#心理韌性
